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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势力整合不彰
首先,虽说选举前夕,共和人民党(CHP)党魁克勒奇达尔奥卢的民调一度超过埃尔多安,让不少外媒大胆预测土耳其即将变天,但聚焦土耳其政坛现况,埃尔多安所领导的正发党乃是最强势力,而反对派长期山头林立、各自为政,不仅抵销了挑战埃尔多安的整合努力,也在一定程度上令选民寒心。综观土耳其反对党的近年互动,一直要到2017年修宪公投后,才出现明显整合迹象。彼时埃尔多安大幅扩张总统职权,并在制度上扫除了连任障碍,引发反对势力的集体恐慌,共和人民党、好党(İYİ)、幸福党(SP)、民主党(DP)四大反对党遂共组“国家联盟”(Millet İttifakı),鼓吹恢复议会制、废除行政总统制,希望借此遏制正发党与埃尔多安;2022年,未来党(GP)与民主与进步党(DEVA)再加入,组成了“六方圆桌”(Altılı Masa),欲联合推出代表反对势力的总统候选人,与埃尔多安在2023年一较高下。然而埃尔多安毕竟是时任总统,拥有媒体与司法等政治资源,足以对反对势力各个击破,例如出身共和人民党的伊斯坦堡市长伊马姆奥卢(Ekrem İmamoğlu),其原本民调极高,被视作足以终结埃尔多安20年执政的明日之星,却在2022年12月因“涉嫌侮辱最高选举委员会”,而被判处2年多监禁与褫夺公权,丧失了总统参选资格。2023年5月2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支持者提前庆祝。(Reuters)伊马姆奥卢被迫出局后,“六方圆桌”没能立刻整合出新候选人,而是纠结于意识形态混战、政治战利品分配,一直到2023年3月,才确定提名CHP党魁克勒奇达尔奥卢,但这一提名起初未获好党支持,后者还为此威胁退出“六方圆桌”。而后经历多日协商与政治交换,克勒奇达尔奥卢同意由民族主义色彩明显的安卡拉市长亚瓦什(Mansur Yavaş)、伊马姆奥卢担任副总统,好党才同意留在“六方圆桌”,支持提名克勒奇达尔奥卢参选。其实从组成结构来看,唯一能团结“六方圆桌”的意识形态,只有反对埃尔多安。因为席次最多的共和人民党,乃是中间偏左的亲欧世俗主义政党,幸福党则是带有伊斯兰主义的疑欧保守政党,民主党是中间偏右的民族主义政党,民主与进步党是中间偏右的亲欧政党,未来党是右翼亲欧政党,好党是中间偏右的民族主义政党。简言之,各党意识形态左右兼有,还横跨伊斯兰主义与世俗主义,基本上若非埃尔多安与正发党掌权太久,各党恐怕根本没有整合动机。但即便勉强整合,“六方圆桌”依旧纷争不断,否则便不会直到选前2个月,才确定候选人提名;且在确定总统人选后,“六方圆桌”又在议会候选人名单上爆发新内战,各党都想争取更多的安全席次分配,导致名单持续难产。上述种种看在土耳其选民眼中,自是相当令人心寒:埃尔多安或许大权独揽、恋栈权位,但反对势力同样只对划分地盘、政治分赃感兴趣,无心改变土耳其发展困境。两相权衡下,或有部分厌倦埃尔多安的选民,在经历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后,又选择续投正发党与埃尔多安,而非支持执政能力未知、立场驳杂的反对势力,导致克勒奇达尔奥卢终以些许差距落败。图为2023年5月28日,土耳其举行大选进入第二轮投票,一名选举职员在伊斯坦堡一个票站举起印有现任总统埃尔多安及共和人民党(CHP)领袖克勒奇达尔奥卢照片的选票。(Reuters)埃尔多安如何调动“土耳其崛起”
而除了反对势力整合不彰,未能聚拢足够政治能量之外,埃尔多安与正发党在经历高通胀、地震灾情冲击下,依旧能够聚拢支持、号召选票,同样是导致克勒奇达尔奥卢败选的关键。从此次开票结果来看,财富被高通胀严重腐蚀的大城市选民,多在此次大选中支持克勒奇达尔奥卢,包括前三大城伊斯坦堡、安卡拉、伊兹密尔(Izmir),以及第五大城阿达纳(Adana);然而土耳其第四大城布尔萨(Bursa)、第六大城加济安泰普(Gaziantep)、第七大城科尼亚(Konya)的开票结果依旧是支持埃尔多安,且加济安泰普还是2023年地震的重灾区,选民却还是票投被舆论声讨的现任总统,显然埃尔多安仍具一定程度的政治能量。而细究这一能量来源,显然不全是已在下坡的经济成绩。回顾埃尔多安的掌权之路,其任内经历土耳其的经济高成长,能为其执政保驾护航。2008年至2013年,美欧日等发达市场通过了多轮量化宽松政策,国际“热钱”转而涌入包括土耳其在内的新兴市场,刺激了后者的经济高成长,埃尔多安趁势推行宽松信贷、要求央行持续降息、力促大型基础建设项目,土耳其由此迎来热钱滚滚、繁荣富强的发展之春,埃尔多安也成了“土耳其崛起”的时代象征,政坛上独霸一方、无人能敌。2023年5月2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庆祝。(Reuters)然而2013年美国联储局放风可能加息后,外资便大举外撤,包括里拉在内的新兴市场货币开始贬值,土耳其经济成长持续放缓;2017年美联储先后三次加息,土耳其经济渐被资本外逃、货币贬值、股市不稳的阴霾笼罩,2018年美国又对土国钢铝制品加征一倍进口关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土耳其金融危机就此连动爆发。而在应对危机的过程中,埃尔多安显然希望牺牲物价、保全经济成长,故采用了极端的经济手段,面对高通胀仍坚持降息。结果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经济增长,却导致里拉跳水式重贬、物价飙涨、债券市场几乎崩盘,民众叫苦连天,诸如伊斯坦堡等大城更是爆发多起示威。但观察埃尔多安近十年的政治行动,便可发现其开始积极调动军事、历史传统、大国外交场域的民意支持,以充填经济成长放缓下的“土耳其崛起”叙事,弥补自己的政治失血。就冷战后的外交传统而言,土耳其乃是锚定于西方世界的中等强国,并以其横跨欧亚的战略地位,游走在不同国家集团间。然而2010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外界看到了更加“东方”与“军事大国化”的土耳其:在埃及议题上,其借着对穆兄会的支持,涉入当地政局;在叙利亚与利比亚战场上,其自2016年起先后派兵介入该处内战,并成功取得一定战果,前者使土耳其有效隔开库尔德势力与土耳其东南境的联系,后者则让其在东地中海油气冲突中,取得了有利的地缘枢纽;在海湾场域,土耳其与伊朗皆与卡塔尔保持密切互动,在一定程度上催发了2017年的卡塔尔断交风暴,但因土耳其与伊朗坚持不退,最后风暴以沙特在2021年让步复交结束,土耳其成功保住在海湾的政治成果。当然土耳其的对外军事行动,也不是全是丰硕战果。以叙利亚战场为例,土耳其一共发起四次对叙军事行动,分别是2016年至2017年的“幼发拉底之盾”(Euphrates Shield)、2018年的“橄榄枝”(Olive Branch)、2019年的“和平之泉”(Peace Spring)、2020年的“春之盾”(Spring Shield)。而自“橄榄枝”行动起,土军便不只打击库尔德势力,还与俄方支持的叙利亚政府军交火,引发莫斯科强烈不满。多次协调无果后,俄军乃于2020年悍然对土交锋,导致了“春之盾”的潦草收场,土耳其也只能被迫服膺俄罗斯主导的叙北秩序。但在埃尔多安政府宣传下,土耳其内部并不清楚意识到土耳其败于俄罗斯,而是看到土军为了反恐,在叙北奋勇杀敌,对民族主义者与爱国民众来说,相当振奋人心。2023年5月2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稍早时间向支持者发言。(Reuters)另外在历史传统场域,埃尔多安最经典的动作,便是在2020年7月宣布废除1934年的内阁法令,终结圣索菲亚(Hagia Sophia)86年的博物馆岁月,恢复其清真寺身分。此举虽然引发不少西方国家批评,但埃尔多安所为并非没有民意基础,因为在2015年攻克君士坦堡纪念大典上,已有不少土耳其人在博物馆广场上举行晨祷,2018年土耳其伊斯兰协会更是公开申请在馆内举行礼拜,虽然最后遭到拒绝,却已吸引不少舆论支持。故埃尔多安决定“解放圣索菲亚”,乃是瞄准了土耳其近年的伊斯兰回潮,希望汲取反凯末尔主义的选民支持。而在大国外交场域,土耳其的行动自不待言,除了邻近的中亚与中东,俄乌战争下种种横跨欧亚的剧烈摆荡,皆是埃尔多安极佳的选战素材。以2022年3月俄乌外长在土会谈、7月《黑海粮食协议》落地为例,土耳其官媒大力宣传了埃尔多安的“和平缔造者”角色;至于阻挡芬兰、瑞典加入北约,土耳其官媒则用以主打埃尔多安“捍卫国家利益”、“无惧得罪西方”、“打击库尔德恐怖主义”的硬汉形象。当然在经济凋敝、执政多年的包袱下,调动军事、历史传统、大国外交的叙事情境,能对埃尔多安的选情起到多少加分作用,只能由选举结果一锤定音。而从此次51.91%对48.09%的成绩来看,上述行动虽没有缔造辉煌大胜,却已足够击败反对势力,保送埃尔多安再一个五年任期,显然仍有一定效果。只是土耳其的经济高成长已告结束,如何缓冲土耳其的经济风暴、寻找“埃尔多安经济学”外的新解方,都是短期无解的艰难课题。选举之后,埃尔多安的挑战仍在继续。(本文作者系一针见世界特约撰稿人刘燕婷,本文首发于香港01)关键词:
5月28日,土耳其举行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虽说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预计要到6月1日才会公布正式结果,但据